走近王淦昌丨王淦昌《无尽的追问》第11节:小小湄潭成了“大学城”
来源: 发布时间:2022-07-24 08:54:09 浏览次数: 次 【字体:小 大】


(王淦昌在原子能研究所指导工作)
从1937年11月开始西迁,到1941年夏天,前后四年中,我们一共迁移六次:杭州一建德—江西吉安—泰和一广西宜山—贵州遵义—湄潭。湄潭在遵义东边75公里的地方,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湄江绕城而过,自东北向西流去。那里风景优美,丛林掩映着缕缕炊烟,更显出山城的幽雅宁静。风水联保和观音洞是我们工作之余常常流连忘返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呢!湄潭人欢迎浙江大学迁来,他们把文庙、财神庙、双修寺、禹王宫、梵天宫,还有两家祠堂都让给浙江大学使用,在城外还划出200多亩地,作为浙江大学农场。浙江大学还在城东湄江边上建造了大礼堂(兼做饭厅)、四栋宿舍楼、大操场,湄江就成了天然游泳池了。此外,还建了一所子弟小学、浙大附中。我们物理系的实验楼盖在双修寺,有电磁、光学、近代物理学、实验技术等几个实验室,一个修理工厂,一个地下暗室和一个图书馆,物理系的设备当时在国内是第一流的。小小湄潭变成了一座大学城,到处可以见到来来往往忙碌着的浙江大学师生员工和家属。我们家在南门外租了两间房子。房后靠山,我妻子就在山坡上开荒种菜,解决一点副食。她还养了鸡和一只羊,孩子们轮流割草放羊,我每次到双修寺那边去查资料、做实验,也把羊带过去,让羊在那边山上吃草。这样,我们家经常可以吃到鸡蛋,每天能喝上羊奶。有这点营养,我的肺结核病稳定了下来,没有加重。那时候,由于生活不安定,比较艰苦,教授们的身体都不好,所以我的病也就算不了什么。我主动承担了电磁学、热力学、光学等课程的教学任务,把全部基础课程教一遍,也使我的理论物理基础更加巩固。1942年,我考虑到物理系的教学应该紧跟物理学的发展,决定开“原子核物理”课。当时在国内这是第一家。没有教材,我就把自己长期积累的资料整理成教材,内容包括30年代末、40年代初物理学研究的问题。1943年,由于物理系主任何增禄教授体弱多病,竺校长、胡刚复院长安排我接替系主任职务。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工作,让我讲课、搞点科研,还马马虎虎,加上了行政工作,这真难为了我,但我也只好承担起来。从此,我除了在湄潭给学生上课、做实验、处理系里的一些事情外,还经常到离湄潭15公里远的永兴去,因为物理系一年级在那边。每次去我都是步行,到那里听取物理系师生的意见,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困难。每年新生人学我必定去,跟物理系的新生见见面,谈谈心,我总是对他们说:“物理是一门很美的科学,大到宇宙,小到基本粒子,都是它研究的对象,寻求其中的规律,这是十分有趣的事,你们选择了一个很好的专业。”鼓励他们好好学习,热爱自己的专业。由于全系老师的共同努力,我们物理系的教学、科研都很有起色。战争时期,交通不方便,中国物理学会的学术活动分地区举行,贵州地区分会就设在湄潭。从1942年到1945年,分会每年举办一次年会,物理系在这几次年会上宣读的论文总共有50多篇,其中我自己写的和与学生合作的论文有8篇。这些成果的取得是很不容易的,那时候连电灯都没有,不要说先进的设备了。学术研究资料也不多,做实验用废旧汽车引擎发电,用酒精或木炭代替汽油,有时候就在火热的太阳下,利用阳光做实验。讨论科学问题,经常是在晚上进行。点盏油灯,大家就坐在木头长凳上讨论。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大家讨论得还是很热烈。现在的青少年朋友可能不理解,因为你们不会知道由于国家科学文化落后受人家欺凌的滋味。我们就是要为祖国的科学与教育事业尽职尽力。那时老师和同学都认识到,在科学领域中,只有不怕困难,踏踏实实地去探索,才能走在科学的前沿,为祖国的强盛贡献力量。科学事业是最美好的事业。1944年的物理年会是与中国科学社的年会联合举行的,李约瑟和他的夫人、助手等从重庆专程来湄潭参加。这次大会,理学院和农学院的各系都参加了,一共收到80篇论文。李约瑟他们没有想到,在艰苦的战争环境里,在穷乡僻壤,在小小湄潭,能看到这么多学术研究成果。他称赞浙江大学的学术研究可以和英国著名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媲美。因此,他们在湄潭比原计划多待了两天,最后还带走了5篇论文,其中有束星北教授的1篇和我写的《中子的放射性》,后来这两篇论文都发表在英国的《自然》杂志上。化学系迁到湄潭之后,三年级要开物理化学课,没有老师,胡刚复院长十分着急。他知道我能开这门课,但也知道我的教学任务已经很重了,不忍心再给我增加负担。可是学校很快就要开学,来不及从外面聘请老师,他只好来找我商量,希望我能暂时解这燃眉之急。我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我对胡院长说:“请放心,我可以开这门课。”胡院长很高兴,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化学系三年级的同学听说我给他们讲授物理化学,都很高兴,二年级的同学知道了,也挤进来听课。教室挤不下,有的同学就在窗子外面听。有些同学听了物理化学课,很感兴趣,后来就选修物理系的课程。我很赞成这样做,我常对同学们说,化学系的要学一点物理或生物,物理系的要学一点化学或生物,从长远看这是有好处的。科学在发展,会不断有新的学科出来。我建议物理系的梅镇安同学将来研究生物物理学,因为这是一门很有前途的新学科。她毕业后就转到生物物理研究上了。在湄潭我也做了一些研究工作。惭愧的是,因总想多做点研究工作,总想找到一些新现象,我对教学下功夫不够。为了掌握分析核谱的群论方法,1942年暑假,我请束星北教授给我们讲群论。为了寻找新粒子,没有加速器,我就提出用照相底片来寻找宇宙线中粒子径迹的方法,并且在1943年写了《关于宇宙线粒子的一种新实验方法》。我的建议同后来英国物理学家鲍威尔用乳胶技术找新粒子的方法相似。1947年鲍威尔发现了π介子,由此获得1950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主要得益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有了更为理想的乳胶。在湄潭没有电灯,夜晚只能靠微弱的油灯照明,很不方便。我想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把白天的阳光储存下来,晚上用来照明,这该多好啊!我从一部外国的学术著作中,找到有关荧光和磷光的制作技术记载,我就照书中说的方法来做。经过反复实验,终于制成了磷光硫化锌,我非常高兴。磷光硫化锌经过太阳光照射,闪闪发光,很好看的。不过磷光硫化锌的亮度不够,而且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不能照明。我向化学系王葆仁教授请教,他建议我用有机化学方法试一试,还送给我一种液体。这种液体在光线的照射下会发荧光,如果没有光的照射,荧光就消失了。我把液体稀释,然后加进石膏搅拌、烘干,使它变成固体,然后装在试管里。经过阳光照射,它发出荧光。有一次,我把它放在西服衣襟里敞开一点让同学们往衣襟里看,他们看到里面的磷光觉得很稀奇。1945年忻贤杰做毕业论文,我指导他进行磷光体机械效应的研究。由于当时条件太差,没有激励光源,他就用太阳光做激励源。我们在烈日下,捂在棉被里做实验。后来发表了《用机械方法产生磷光》的论文。这些磷光持续时间不长,也不能做照明用。以后我曾想过用固体物理的方法来制造可照明的磷光,但我一直从事核物理研究,顾不上再去研究固体物理了。我总想这件事如果做成了,是造福人类的好事情。现在我已经力不从心了,只有期待你们--青少年朋友们将来去实现。1945年8月,美国在日本的长崎和广岛各丢下一颗原子弹,震惊世界。消息很快传到湄潭,当时许多人都不知道原子弹是怎么回事。8月下旬,我做了“原子弹及其原理”的报告,引起了师生们的兴趣。没有想到的是,十几年以后,我和我的一些学生会参加研制核武器的工作,为加强我国的国防建设,打破帝国主义的核垄断贡献我们的力量。节选自王淦昌著作《无尽的追问》
来源:两弹城微信公众号
终审:徐与非
用户登录